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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水攪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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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水攪渾

鐘離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 漫不經心地笑了,果斷地答:“朕是女人,更是帝王。”

她徐徐走向大門。

“若你僥幸能有來生, 記得多翻一翻史書,看看後世如何評價朕一手所創的……”她輕輕擡頭,眉眼肆意而張揚,紅唇輕啟,吐出兩個字:“盛世。”

鐘離婉離開了此處。

地牢門開了又關,一絲陽光溜了進來又很快逃走, 恰如最折磨人的希望一樣淘氣。

唐瑎死咬著下唇,不屑地冷笑著:“盛不盛世, 於我無關。但我會在九泉之下等, 等著傲慢又自大的你跌落神壇, 受萬人背叛, 萬眾唾棄的那一天。鐘離婉,你的結一定比我淒慘十倍!”

話音剛落,黑暗中便響起長鞭抽打空氣的聲音。

沈悶而爆裂。

唐瑎渾身一顫, 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驚恐:“誰!”

一個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緩緩走出, 來到火光之下。

唐瑎臉色難看, 這人什麽時候在那裏的?竟如幽魂一般,半點聲響也無!

男人不說話,雙手撫過滿是倒刺的長鞭,神色滿是漠然。

“從現在起,這裏的所有刑具將會輪番服侍你, 直到你給出主子想要的答案。”

“那, 我開始了。”

痛不欲生的哀嚎響起,卻被地牢大門隔絕。

外頭的人, 根本不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麽事。

不過僅僅過去一天,鐘離婉用完早膳不久,便聽到琉璃說,唐瑎招了。

“這等死士,四歲起受訓,七歲頂替普通女孩入宮,多年來隱藏身份與武藝,活得如普通人一般無二。”

“如何頂替?”鐘離婉微微蹙眉。

她心中有了一種猜測,但她要聽守陽親口說。

守陽面無表情:“在孩子們被帶進宮的路上,偷梁換柱。死士入宮,真正的那個,命喪黃泉。”

一入宮門深似海,留在宮中當差的那一批會如常給家中寄去銀兩書信,即使年滿二十出了宮,一別十餘年,小孩子長大長開,誰還能覺出不同來的?因此多年以來,所有死士偽裝得天衣無縫,無一人露餡。

不得不說,這樣的計劃大膽又完美。

“她們入宮時都是小姑娘,多年在宮中做事,時刻活在他人目光之下,如何繼續受訓?”

“能送入宮的自然是當初一群人裏的佼佼者,也是最聰明的一批。”在守陽說出,唐瑎畢竟還不是唐家正經的家主,沒有資格完全掌控暗衛的秘密,尤其事關訓練的事,他完全答不上來以後。琉璃不得不開口:

“畢竟一旦入宮,運氣好一些,主家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下達一次命令,他們就能安安分分地過活,出宮以後,也能冒名頂替那死去的孩子,與家人盡享天倫之樂,過一世普通人的日子。。因此她們最要緊的不是身手,不是對兵刃的了如指掌,而是謀略與心性。她們從小就被告知,她們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目的,便是等候主家的一道指令。不論這條指令是什麽,她們是否能夠做到,事後都得自裁了結。因此這一批暗衛,也稱曇衛。曇花的曇。”

曇花一現。

瞬間的輝煌,剎那的芳華。

盡美方謝。

琉璃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哀傷,不知想到了什麽,她的目光裏帶了一絲淺淺的追憶。

或許曇衛,稱得上是暗衛最好的歸宿。畢竟是唯一一條,無限接近自由的路。

倒是提醒了鐘離婉一件事:“張家人也有曇衛?就安插在這宮中?怎麽才能把他們都尋出來呢?”

琉璃回過神來,面伏於地:“不敢隱瞞主子,張家人確有培養出曇衛,只是奴婢們身份過於卑微,不知他們確切下落,更不知該如何指示他們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

鐘離婉淡淡地說。

這點她是信的,曇衛既然武力不高,全靠藏得足夠隱蔽才能給人造成威脅。就像長星一樣,年僅十四歲,柔柔弱弱又乖巧可愛的小姑娘,突然暴起,才真正叫人措手不及。

因此這樣的暗棋,以世家們的臭毛病,估計只有家主和板上釘釘的繼承人才有資格知道其確切身份。

而她之所以能得到琉璃胭脂這些人,靠的是當年從橫一口中威脅來的消息。

橫一再如何深受張皇後器重,畢竟也是暗衛,不可能知道那樣的絕密,自然也就沒有告訴她。

……也不排除他故意隱瞞。

畢竟她沒問過。

“新的暗衛選拔就要到了,等這批新人到的時候,我再問問老鷹。”

將此事放到一邊不提,她示意守陽繼續說:“唐家是靠什麽給曇衛下達指令的?”

“一封家書,陛下。”守陽恭敬回答:“打的是長星父母的名義,是封極尋常的家書。長星行事謹慎,看完以後就燒了那封信,因此未能找到。不過唐瑎說,他在家書上寫了極富寓意的幾個字眼,長星一看就能明白,她該效命的時候到了。”

“朕記得,宮規上寫的明明白白,宮人們一年之可以與家中兩次書信往來,可以攜帶金銀細軟一次,但必須登記造冊,來往書信也必須由各宮管事姑姑親眼看過一遍之後,才能交到宮人們手上。”

犀利的目光再次落到琉璃身上,永樂殿裏沒有管事姑姑,小宮女的規矩和管教,都由大宮女包辦。

而長星,一來就被分配到了琉璃手下。

琉璃出了一身冷汗:“陛下聖明,奴婢因為太喜歡這小姑娘,又以為她……”

“你沒看?”鐘離婉眉頭一擰,直接打斷。

琉璃緊咬下唇,想起主子的脾氣,知道比起能力不足,她更厭惡犯了錯不敢承擔而左右找補的奴才,便閉上了眼睛,磕了個響頭,認命道:“奴婢疏忽大意,忽略了宮規,才釀下大錯,請主子責罰。”

得知真相以後,鐘離婉也沒跟她客氣:“晚些時候,自己去領二十棍。”

“謝主子賞。”

“罷了。”本想親眼看一眼那封書信,或許就能知道,都有哪些關鍵詞稱得上是世家與曇衛的暗號,再順藤摸瓜找出其他曇衛。

既然這條路行不通,那就……“最後一個問題,唐瑎知不知道其他家族的曇衛藏在何處?又該如何揪出她們?”

守陽再次搖頭:“他說各家訓練選拔暗衛的條件都不一樣,信物也不一樣。至於送到皇宮中的暗衛,更是每個家族藏得最深的底牌,輕易不會動用,更不會共享給其他家族知曉。”

這話也說得通。

鐘離婉頗為頭疼地捏著鼻子,這次盤問,除了知道有曇衛的存在意外,可謂是毫無所獲。

那就……

“繼續把水攪渾。”她喃喃吩咐:“讓他們看不清真切,投鼠忌器。”

新繼承法出爐也有數月有餘,慢慢拖著,耗著,時間過去得越久,對她就越有利。

接下來還有第三屆科舉。

孔揚等人已經在北境呆得足夠久,要資歷有資歷,要功績有功績,也是時候回來助她一臂之力了。

等這屆科舉結束,她就把新科進士們全送到北境去,把那群對她最是忠心的臣子們統統換回來。

年輕人嘛,總是該到外頭多歷練歷練的。

孔揚為首的一群人,自順寧六年起就一直在天寒地凍的北境為她奔波效勞,自該得些獎賞。

至於一些年事已高,總心有餘而力不足的,也該頤養天年了。

“陛下,唐瑎為了求死,最後主動招出一件事。”

“哦?說說看。”

“他聲稱北境的一個人,與他有書信往來,也是這個人提出的計劃,讓他心動,莽撞得動用了曇衛。”

……

鐘離婉將嚴刑拷問唐瑎後所得的一些信息,斷章取義,添油加醋地散布出去。她沒有暴露曇衛的存在,只說唐家不但承認弒君,更是在皇城中埋下了不下五枚暗子,伺機再攻。為求自保,她不得已之下,只能增加層層守衛,並派出人手,嚴查皇城所有宮人住處,尤其是近期收到宮外家書的人。

這回鐘離婉態度堅決,秉持著寧殺錯,不放過的原則,手下奉命行事的禁衛軍更是一絲不茍,眼裏半點沙子都容不下。

他們一向以護衛皇城,守護陛下為榮。誰知刺客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進了皇宮,還曾對陛下出手,差點得逞?

一群心高氣傲又熱血激憤的少年郎深以為恥,發誓一定要找出那該死的刺客,護陛下無恙!

於是他們的氣勢節節攀升,所到之處,人人為之色變。

皇城很快就亂成了一鍋粥。

裴顯就知道,自己得停下一切計劃,否則必定會暴露,也給裴家帶來滅頂之災。

唐家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,他不可能重蹈覆轍。

其他世家也有樣學樣,乖覺地切斷了與彼此的所有聯系。

他們當然不甘心從此屈居於女帝之下,何況這種屈服所有人都看得出來,絕不會是暫時的。

但他們已別無他法。

女帝的警覺遠超所有人的預期,她的應對也幾乎天衣無縫,沒有給他們留下絲毫退路。

他們只能停下所有不安分的小動作,靜候她隨之而來的計劃。

從此,主動權,只在鐘離婉一人之手。

……

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,此時人聲鼎沸。

巨大的賽馬場上,用彩繩固定出六條賽道,賽道兩旁每隔十丈便立了一個草帽大小的靶子,長達百丈的賽道,有足足十個靶子。

一會兒參與賽馬的選手便要在馳騁的同時朝靶子射箭,馬速越快,射中的箭靶越多,箭矢越近靶心,得分就越高,名次也就越高。

這可是北境一年一度最要緊的春耕慶典活動,北境人相信,參與這場活動的人越多,天神就越會賜福給這片土地,讓所有糧食無病無災,豐收滿倉。

因此來參賽的都足有數百人,看熱鬧的,更有數千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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